清晨的阳光透过教学楼东侧的玻璃窗,在走廊地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这条长二十米的走廊尽头,原本堆满杂物的空地被同学们改造成了微型植物园。此刻,粉白相间的樱花树下,几个女生正蹲在地上给新移栽的薄荷浇水,水珠顺着青瓷花盆的釉面滚落,在晨光中折射出细碎的光芒。
转过樱花树,左手边是片被精心打理的草丛。去年冬天被扫走的枯枝败叶早已不见踪影,现在这里成了校园生物课的实践基地。春日里,总能看到戴着草帽的生物学社成员举着放大镜观察蚂蚁行军,或是用毛笔尖轻触含羞草叶片记录反应时间。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棵歪脖子梧桐,树皮上布满细密裂纹,却意外成了啄木鸟的观测点。生物老师常带着学生在此讲解生态系统,说梧桐的裂痕是二十年前台风留下的勋章,而树根处堆积的松果,是松鼠家族跨越寒暑的信物。
沿着走廊往北走,拐角处的紫藤花架最是热闹。每逢四月,淡紫色的瀑布便从铁艺花架上倾泻而下,蜜蜂在花穗间穿梭,像跳着永不疲倦的圆舞曲。花架下方永远摆着几把竹藤椅,是文学社社员们举办读书会的固定场地。上周的《飞鸟集》分享会上,有人用紫藤花瓣夹在书页间,说泰戈尔笔下的云雀,大概就是这花穗间振翅的模样。暮春的细雨里,常能听见有人轻声诵读"生如夏花之绚烂",声音被花架的穹顶温柔地托住,顺着雨水滴落的方向飘散。
最令人惊喜的是走廊尽头的"时光邮局"。这个由废弃信箱改造的装置,每月十五都会更换主题邮票。三月是樱花邮戳,五月印着校运会号码布的图案,而秋天的邮票上,常有学生手绘银杏叶的剪影。上周收到的第十封来信里,毕业生小林写道:"请把这片樱花树的故事寄给三年后的我,那时我应该正站在大学图书馆的落地窗前。"邮筒旁的留言墙上,贴着各种彩色便签,有人画了棵开满星星的树,有人用盲文刻着"再见是另一种再见",还有人在便签背面贴了张银杏书签。
深秋的某个清晨,我看见生物社的学弟学妹们在给花坛铺草皮。他们用铁锹挖出板结的泥土时,突然从树根下翻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。盒盖上刻着"1987届种树人纪念",打开后竟是二十三年前毕业生们手写的信件。最上面那封信写着:"希望三十年后的你们,还能在樱花树下听见读书声。"此刻,初升的阳光正穿过新铺的草皮,在铁盒上投下细长的光带,仿佛时光的刻度在此刻轻轻重叠。
暮色四合时,文学社的社员们会带着自酿的桂花酿来花架小聚。琥珀色的酒液在玻璃杯里摇晃,映着远处教学楼上"笃学力行"的鎏金校训。有人提议把这条走廊命名为"四季长廊",因为每个季节都有独特的生命故事:春日的樱花是少女的裙摆,夏日的紫藤是少年的诗行,秋日的银杏是离别的信笺,冬日的松果则是时光的胶囊。当最后一片枫叶飘落在时光邮局的邮票上,我们突然明白,那些被精心照料的草木,何尝不是在记录着少年们成长的年轮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