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四合时,最后一缕金光正沿着云层边缘流淌。我站在老槐树下,看晚霞将整片天空染成琥珀色,远处山峦的轮廓逐渐模糊成水墨画里的淡影。风掠过树梢,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飘向天际,像极了童年时爷爷教我放的那串纸风筝。
记得去年深秋,爷爷躺在病床上仍执意要听我讲今天晚霞的形状。他枯瘦的手指划过我掌心,浑浊的眼睛里映着窗外的晚光:"看见那道粉紫色的光了吗?就像你小时候偷摘的柿子染了糖霜。"监护仪的滴答声里,我突然发现病房窗帘的缝隙中,正漏进几笔燃烧的晚霞。后来整理遗物时,在褪色的相册里翻到张泛黄的照片——七岁的我攥着爷爷的衣角,背后正是这样一片将落未落的火烧云。
暮色渐浓,晚风裹挟着槐花的清苦钻进衣领。我蹲下身,从石缝里扒拉出半截断线风筝,残破的竹骨上还沾着干涸的胶水。这风筝是初二那年和同桌小满一起做的,她总说线轴要缠得像蜗牛壳般紧密才不会断。那天我们蹲在操场角落,看晚风把刚写完的物理试卷吹得哗哗作响,她突然把半块巧克力塞进我手心:"这道电磁感应题,我总觉得有点像你上次画的晚霞。"
此刻残阳如血,将槐树影子拉得老长。我忽然想起小满去年夏天发来的消息,她正在青海支教,说那里有会唱歌的晚霞。视频里她站在雪山脚下,身后云层正在燃烧,像极了我此刻所见。我们隔着三千里光缆对视,她举起手机让我看窗外的银河,而我的掌心还攥着那半截断线,仿佛还能触到她指尖的温度。
暮色最浓时,晚风送来远处广场舞的音乐。穿红舞鞋的大妈们正随着《最炫民族风》转圈,笑声惊起一群白鸽。我忽然明白,那些散落在时光里的晚霞,其实都变成了记忆里的光斑——爷爷病房窗帘上的余晖,物理课上的巧克力,青海的银河,此刻广场舞的韵律。它们像无数个未完成的逗号,在暮色中连成完整的句读。
当北斗七星开始在天际亮起,晚霞终于完全沉入山峦。我站起身,发现掌心的断线不知何时已经接上了,竹骨上多了道用透明胶带缠绕的痕迹。远处传来孩童嬉闹声,他们追逐着最后一道流光,像在追赶某种永不消逝的黄昏。暮色中的槐花纷纷扬扬,忽然让我想起小满说过的话:"你看,每朵花落下时都在给天空写诗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