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傍晚总是裹着暑气，我蹲在院子里择菜时，忽然听见一阵细弱的呜咽。循着声音望去，墙角蜷缩着团雪白的绒球，沾着泥浆的尾巴在石阶上轻轻拍打。那是一只不足三个月大的幼犬，琥珀色的眼睛像两颗黑葡萄，湿润地倒映着摇曳的晚霞。

它被抱进家门时，浑身还沾着蒲公英绒毛。母亲用温水浸湿的毛巾一遍遍擦拭，露出粉嫩如樱花瓣的皮肤。我翻出旧毛衣裁成幼崽尺寸，发现它总爱用湿漉漉的鼻子蹭我的掌心。某个清晨，我正对着镜子系蝴蝶结，它突然跃上料理台，叼走我的发圈，得意地叼着逃向阳台，在晾衣绳上荡秋千。从此每天清晨，厨房都会准时响起"叮铃"脆响。

我们发明了无数游戏。用毛线球逗它追逐，看它四脚朝天地滚作雪团；在草坪上设置障碍赛道，它总能精准避开石块；最有趣的是"藏食游戏"，我把肉干藏在沙发缝里，它便用鼻子拱开毛毯，像考古学家般郑重地扒出宝藏。某个暴雨夜，它突然蹲在玄关急不可耐地刨地，我掀开地砖，发现它正守护着瑟瑟发抖的流浪猫幼崽。

深秋的寒潮来得猝不及防。那日它蜷在窝里发抖，体温计显示39.8℃。母亲整夜守在宠物箱旁，我翻遍兽医手册学喂药方法。它聪明地用舌头卷走药片，却在深夜突然昂起头，将耳朵贴在我额角。晨光初现时，它已能颤巍巍地站起来，用沾着泪痕的鼻子轻触我的掌心。康复后它开始抗拒外出，总爱趴在窗台凝望远方，直到某天清晨，我在空荡荡的窝里发现它留下的半块磨牙饼干。

最后一次见到它是在初雪降临的清晨。它安静地卧在阳光下，睫毛上凝着细碎冰晶。母亲轻轻合上宠物箱，我们把它埋在开满蒲公英的山坡。掘土时，它叼来的小石子滚落草丛，像串不会消失的项链。如今每当我看见雪地里的爪印，总会想起它追逐蝴蝶时扬起的绒毛，想起它生病时仍要舔舐我伤口的舌头，想起它教会我生命如何在告别中绽放出最温柔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