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,天边泛起鱼肚白时,我站在阳台上望向窗外。楼下广场的五星红旗已经支棱起来,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,在晨风里轻轻摇晃。母亲端着热腾腾的豆浆推门进来,蒸笼掀开的瞬间,白雾裹着豆香扑面而来,她往我书包里塞了两个油条:"赶早去观礼台,人挤人的。"
七点零三分,我踩着满地梧桐叶跑进广场。人群像被施了魔法般瞬间凝固,所有手机镜头转向东方。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,我听见前排老爷爷的拐杖重重敲击地面:"这旗杆啊,比我家院里的还直溜!"他的声音混着蝉鸣,在空旷的广场上荡开涟漪。我攥紧书包带,看着国旗护卫队踏着正步走来,他们肩章上的四颗金星在朝阳下折射出细碎的光,像撒在黑色缎面上的金箔。
早餐摊前排着长队,卖糖油果的大婶把刚出锅的圆子递给穿校服的女孩:"丫头,国庆吃个甜的,甜甜蜜蜜过好年。"队伍里飘着各地方言,像一首热闹的民谣。我咬开油条时,发现内里嵌着两粒芝麻,突然想起语文老师说过,这叫"双喜临门"。远处传来《歌唱祖国》的旋律,穿红马甲的志愿者举着扩音器穿梭在人群中,他们胸前的志愿者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
上午九点,我们跟着人流走进市博物馆。玻璃展柜里陈列着1949年的第一套人民币,纸张边缘泛黄卷曲,却依然能辨认出天安门城楼上的朱红大门。讲解员指着展板上泛蓝的墨迹说:"这是当年印钞工人用血画的水印,防止假币。"我伸手触摸冰凉的展柜,指尖传来轻微的震颤,仿佛触摸到了时光的温度。隔壁展厅的数字投影正在播放航天员出舱画面,全息影像的宇航服在空气中泛起涟漪,像一片永不凋零的云。
中午十二点,表哥从外地赶回来时,正撞见我们全家在博物馆门口合影。他肩头落着几片银杏叶,手里拎着印有"中国红"字样的行李箱。"你们看!"他忽然指向天空,三架无人机正组成金色的"1949"字样盘旋,机翼投下的光影在地上拼出五角星图案。表妹掏出手机拍下这幕,屏幕里无人机像三颗跳动的星辰,直到暮色四合才缓缓降落在广场东南角。
傍晚六点,表叔从乡下带来新酿的桂花酒。八仙桌上摆着刚出锅的红烧肉,油亮酱汁里沉着几粒板栗。父亲突然说:"你们知道吗?我小时候国庆放炮,把巷口的槐树都崩歪了。"大家哄笑间,小姨从手机里翻出她1983年的黑白照片,照片里扎羊角辫的她站在褪色的红旗下,身后是爬满爬山虎的旧式居民楼。"那时候放鞭炮,整条街的瓦片都震响了。"她晃了晃手中的酒杯,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留下蜿蜒的泪痕。
七点零七分,天幕开始泛起绛紫色。我站在阳台上数烟花,第一朵绽开时像把金色剪刀,剪碎了晚霞;第二朵是绽放的牡丹,花瓣里藏着微弱的烛火;第三朵却像折断的铅笔头,在空中划出凌乱的弧线。表妹突然指着东方:"快看!是礼花弹!"整片天空突然被金色光带撕裂,无数光点像被惊起的萤火虫,沿着经纬线在夜空编织出巨幅地图。当最后一片光幕消散时,表哥的手机突然响起《我和我的祖国》的旋律,他调出相册里全家福:"当年在县城看烟花,现在在省会看,变化可真大。"
夜色渐浓时,母亲端来桂花糖芋苗。瓷勺搅动时,琥珀色的糖浆在芋头孔洞里画出漩涡,像把倒置的银河。我忽然想起清晨升旗时老爷爷的话:"这面旗啊,从南湖红船飘到天安门,再飘到我们头顶,快一百岁了。"糖芋苗的甜在舌尖化开,混着桂花香钻进鼻腔,恍惚间竟分不清是糖香还是花香。
十一点半,表妹在阳台铺开新买的国旗贴纸。月光洒在贴纸上,金线在银色底布上流淌成河。她突然说:"等我考上大学,要带爸妈去天安门看升旗。"表叔往她嘴里塞了块桂花糕:"等你当上研究生,我给你包二十斤桂花糖。"父亲在旁边抽烟,火光映着他眼角的皱纹:"当年我在这楼下等过你奶奶,她穿着蓝布衫,像片不会落的云。"
夜风裹着远处传来《我和我的祖国》的合唱,声浪推着人潮向广场涌去。我摸了摸书包里那张被压皱的参观票,背面是博物馆盖章的"国庆特展·百年记忆"字样。表哥突然指着天空:"快看!那架无人机还在飞呢。"果然,银色机翼在夜色中划出细长的光痕,像把永不熄灭的火炬,在星河间缓慢移动。